民間故事：梁山好漢領職稱

　　話說梁山泊一百零八位好漢替天行道，殺富濟貧，名震寰宇。

　　星轉斗移，歷史進入了公元二十世紀末。如今這年頭，盛行評職稱，各行各業，雷厲風行。

　　梁山眾好漢不甘落伍。于是乎，一個由宋江、盧俊義、吳用、公孫勝、呼延灼、關勝、花榮等十人組成的“梁山泊職改領導小組”宣告成立，并確定出初級、中級高級三個檔次。每位頭領的月俸將按職稱發放，直到謝世為止。

　　方案擬定后，全體評委在宋公明的帶領下，通宵達旦，每天三輪會議連軸轉，個個熬紅了眼，歷時一個月，終于評出了初級二十三人，中級五十五人，高級三十人。

　　

　　且說“黑旋風”李逵，這些年來因無戰爭，被安排在蓼兒洼飼養軍馬，發展養殖業。莊戶出身的李逵，從小就養成了吃苦耐勞的性格，所以對工作從不挑剔，自擔任了軍馬場場長后，身先士卒，一心撲在事業上，把個軍馬場搞得紅紅火火，因此，獎狀和榮譽證書得了很多。

　　這日，李逵到忠義堂辦事。走到水滸大寨前，驀然見大門一側的墻壁上貼著一張張大紅紙，他好奇地走上前，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，標著各位頭領的功績，旁邊附有職稱級別。

　　當他找到自己的名字時，吃了一驚，只見榜上寫道：

　　打虎英雄職稱級別：武松，景陽崗上打死吊睛白額猛虎一只，職稱：大帥，級別：高級；解珍、

　　解寶，登州山上射死斑斕猛虎一只，職稱：中帥，級別：中級；李逵，沂嶺上殺死東北種老幼猛虎四只，職稱：小帥，級別：初級。

　　李逵一看，氣得差點兒背了氣，頓時火竄頭頂，大叫道：“評什么鳥職稱，偏鐵牛是個初級！氣煞我了！”

　　一言未了，箭一般沖進忠義堂，見宋江等全體評委都在，更是氣憤，喊道：“宋哥哥，虧煞鐵牛了！”

　　宋江問道： “兄弟，因何叫嚷？此處不得高聲喧嘩！”

　　李逵喘著粗氣道： “你們評的職稱不公！那武二郎打死一只虎，競評了個高級。解氏兄弟射死了一只虎得了個中級。俺鐵牛一并兒殺死了四只虎，單憑數目就比他們多幾倍！為什么給俺評個初級？！”

　　宋江道： “現今實行民主，不搞一言堂。你那職稱，是眾評委反復磋商，經過幾十輪會議研究決定的，合情合理�！�

　　李逵怪眼圓睜：“呸！研究個鳥！我看爾等是專撿軟柿子捏！”

　　宋江喝道： “放肆！你這黑廝， 休得出言不遜！” 接著向坐在一旁的吳用使了個眼色。

　　吳用會意，干咳一聲，輕捻胡須道：“李家兄弟，切莫發怒，且聽我慢慢道來。先說武松吧，他在景陽崗上赤手空拳打死猛虎，十分了得！雖然一只數少，但他的境界卻高，論起來是為民除害，評他個高級職稱恰如其分。解氏兄弟在登州山上雖是用藥箭射死只虎，但也屬為民除害的范疇，是為了一方百姓的安寧，評他倆個中級亦合乎情理。就你而言，性質就大不一樣了！你在沂嶺上雖然殺死了四只虎，只因那四虎吃了你娘，你是為私殺的，是處于個人利益！你怎能與他們三人相提并論呢？！”

　　“哇呀呀！”李逵大叫道：“什么研究，純是欺俺鐵牛老實，給俺啞巴虧吃！你們安得什么心？！”

　　宋江斥道：“住口！不得胡言亂語！我們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辦事，你乃一介頭領，說話可得注意分寸！”

　　李逵喊道：“呸！分寸個鳥！當年俺鐵牛跟隨你征戰，置生死于度外，每每赤膊上陣，曾砍下多少顆鳥頭，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！如今太平了，你卻來個卸磨殺驢！給俺個微不足道的初級職稱。我看你黑三郎是存心跟俺鐵牛過不去！難道我掘了你宋家的祖墳不成？！”

　　宋江大怒： “大膽狂徒！給我拿下！” 話音剛落，當堂沖出四員猛將， 前有索超，后有董平，左有黃信，右有楊雄 四人撲上前，將李逵掀翻在地，一條索子捆了。

　　

　　李逵被縛住了雙臂，急得哇哇大叫：“爾等營私舞弊！俺鐵牛要與爾等對簿公堂！”

　　吳用不屑地小聲道： “哼！蚍蜉撼樹，不自量力！”

　　這當兒，宋江吩咐道： “將這黑廝押往南監，聽候發落！ ”

　　又沖李逵道：“從即日起，停止你場長之職！念你初犯，關十天禁閉！寫出書面檢討！否則，我不會輕饒你！”說著一擺手：“帶下去！”

　　李逵被禁閉在南監里，焦躁不安。是夜，他輾轉反側，難以入眠。他怎么也未料到，“梁山泊職改領導小組”竟給他評個初級�；貞浧甬斈暌蕩X殺虎的情景，樸刀一揮，“嘭嘭”兩聲，砍下兩只小虎頭，又掣腰刀，“嚓嚓”兩下搠死兩只大虎，那場面，是何等的壯觀威風！想著想著，禁不住淚水奪眶而出。這樣反來復去折騰了大半宿，直到雄雞叫了，他才迷迷糊糊睡著。

　　翌日，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了，卻不見有人送飯來。

　　李逵是個能吃能喝的大肚漢，一頓能吃下六張烙餅五斤牛肉外加四碗粥。如今斷了頓，這還了得！他連喊數聲，門外靜悄悄地，無人應聲。

　　直到天交晌午，也無人光顧。

　　此時，李逵已饑腸轆轆，口干舌燥。他實在受不了了，沙啞著嗓子高聲道：“快來人哪！餓煞鐵牛了！”

　　這時，走過來一小卒道：“李頭領莫嚷，宋頭領有令，說您若是寫不出檢討，休得送飯！還說要剎剎您抗上的犟牛脾氣，餓您一餓！”

　　李逵聞聽此言，剛要發作，忽然想起了那句“好漢不吃眼前虧” 的俗語，于是壓著火氣道：“快拿家什來，鐵牛寫了便是�！�

　　不一刻，小卒找來了稿紙和鋼筆。李逵寫了一份檢討，小卒送到了忠義堂。

　　宋江接了李逵的檢討書，戴上眼鏡，仔細地瀏覽了一遍道：“這黑廝，總算識時務，認罪態度較好，將他放了便是……”

　　李逵回到家里，狂吞豪飲一番后，心情仍是沉沉的，正為那職稱和坐禁閉一事生悶氣，忽聞門外有人叫喚。李逵開門看，見來者乃是“九紋龍”史進。

　　李逵問道： “大郎至此，有何貴干？”

　　史進道 “李大哥，恕我直言，小弟此來，是向您收罰款的！”

　　李逵一聽懵了：“大郎說笑話哩。俺鐵牛堂堂正正做人，一不偷盜，二不搶劫，三不走私，四不搞投機倒把，你罰的哪門子鳥款？”

　　史進正色道： “因為你破壞了生態平衡！所以要罰款！”

　　李逵不解：“大郎莫繞圈子，啥生態平衡？”

　　史進臉色晴轉多云：“你違反了野生動物保護法！當年你在沂嶺上殺害了四只東北種老虎。你可曉得？那東北虎可是受國家保護的一級動物，珍貴得很吶！”

　　李逵一聽不耐煩了：“怎么？那四個畜牲活生生地吃了俺老娘？難道不該殺？！還要給它們作揖不成？！”

　　史進扳著指頭道： “大哥莫上火，目前，在齊魯境內已見不到老虎的一點蹤跡，就連東北原始森林里的東北虎也屈指可數！當今為什么東北虎瀕臨滅絕？這與你殺死那四只虎不能說沒有關系！追究起來，你的罪責大著吶！”

　　李逵聽罷怒從心頭起：“史大郎，想敲你黑爺爺的竹杠嗎？！你找錯人了！俺鐵牛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，怕你嚇唬？！老子因那四只虎沒評上職稱正窩火呢，你卻來火上加油！”說著綰袖就欲動武。

　　史進臉色多云轉陰，“呼”地跳到院子里道：“殺害一級動物，罰款一萬！妨礙公務，態度蠻橫，加倍罰款，兩萬！ ”說著氣咻咻地往外走，邊走邊又回頭說：“限你在一周內把款全部交上，逾期法庭上見！”

　　史進走后，李逵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。

　　正當李逵沮喪的當兒，負責稅務的“青面獸”楊志又找上門來了，進門就道： “李大哥，小弟收稅來了！”

　　李逵正在氣頭上，一怔，脫口道：“娘的！收甚么鳥稅？！”

　　楊志道：“四只老虎的所得稅呀！那年你在沂嶺上殺了四只虎，你說，你把那虎皮虎肉虎骨虎鞭怎么處理了？老虎那東西全身可都是值錢的寶哇！應按百分之四十征稅！”

　　李逵火爆爆地道： “那夜老虎吃了俺娘，鐵牛疼得心如錐扎，一時性起，只管搠死解恨，那還有心思管那虎尸如何？”

　　楊志搖頭道： “李大哥，不要隱滿事實真相嘛！在那漆黑的夜晚，在那荒山野嶺上，又沒有第二個目擊者作證，誰人肯相信你的話是真的！依我看，你準是把那四只死虎扛到山下集市上賣了賺了大錢吧！”

　　“放你娘的鳥屁！”李逵勃然大怒，跳將上前，一把攥住了楊志的衣領，舉拳便打。

　　楊志也非等閑之輩， “嗨”地一聲大叫，二人交起手來，你來我往，拳腳相加，斗了足有二百個回合，不分勝敗。幸虧這當兒“鼓上蚤”時遷來了，才隔開了二人。

　　經過幾次折騰，李逵元氣大傷，心境極糟，氣得不吃不喝，躲在家中蒙頭睡了三天三夜，昏迷迷如大病纏身。

　　第四天上，是梁山泊眾頭領支取月俸的日子。天交中午，李逵起身，心灰意懶地前往水滸大寨，在半道上遇到了支錢歸來的一百零八將最末尾的偏將“白日鼠”白勝。

　　前些日子評職稱時，白勝評了個初級，但到后來不知怎地竟改成個中級，其中奧妙，誰也猜不透！今日，他拿著一摞厚厚的月俸，恣得唱起了歌曲，見著李逵，嘻嘻笑道：“喲嗬！李大哥，去支工資嗎？”

　　李逵失意地嘆道： “唉！評個初級，不值一談，慚愧��！”

　　白勝挖苦道： “李大哥，恕小弟說話不中聽，我說你呀，枉為七尺男兒，腦袋瓜卻笨得不轉彎！評個初級怨誰？怨你自己！看咱，不足掛齒的小小偏將，竟評了個中級！嘿嘿，不服不行！”

　　李逵好奇地問道： “賢弟用的啥訣竅？竟評那么高！跟俺傳授傳授可否？”

　　白勝詭秘地笑道：“啥訣竅，四個字：精諳世故！你呀，也是四個字：不諳世故！ ”說完樂顛顛地走了。

　　李逵歸來后， 躺在床上，腦子里似開了鍋，他反反復復地品嚼著白勝說的那番話，想了兩個多時辰，突然一拍大腿跳了起來：“啊呀呀，鐵牛愚也！難怪他們職稱高，原來如此！”繼而喟然道，“唉！眾兄弟都在變，不容鐵牛不變！”

　　當天下午，李逵從軍馬場里找了一輛“東風”汽車，“轟隆隆”開著進了縣城……

　　傍晚，李逵返回，只見汽車上裝有彩電、冰箱、洗衣機、錄音機、錄像機等，途經鴨嘴灘時，遇上了在此練功的“浪子”燕青。

　　

　　燕青見狀，兩眼掃描似的瞅著車廂問道： “李大哥，發什么大財了？咋置辦這么多高檔貨？”

　　李逵大咧咧道： “俺鐵牛也要風光風光！”說罷一擺手，汽車呼嘯而去。望著汽車遠去的背影，燕青狡黠地笑道：“嘿嘿，把我當憨大，哄誰呢！這黑廝，評個初級不舍氣，定是去做那等事了！”

　　果然， 三天后的早晨，高音喇叭里響起了“梁山泊廣播電臺”女播音員扈三娘那甜潤的聲音：“各位聽眾，下面廣播本臺通訊員楊志、史進采寫的名人專訪報道，《昔日殺虎黑旋風，今日養馬立新功》：素有萬夫不擋之勇的“黑旋風”李逵，昔日南征北戰，兩把板斧，摧枯拉朽！如今，李逵寶刀不老，又出任梁山泊蓼兒洼軍馬場場長，在他的領導下，軍馬場每年外售寶馬良駒三萬匹，為梁山泊創下了豐厚可觀的外匯。他這種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無私奉獻的創業精神，堪稱楷模！……”

　　這則報道 一播出， 立刻轟動了整個梁山泊， 李逵的身價陡然提高了一大截。 每日里， 前來他家的人絡繹不絕， 幾乎踏爛了門坎。

　　時光匆匆， 轉眼又到了領取月俸的日子了，這日李逵去支取月俸，見水滸大寨前墻壁上又貼出一張紅榜：

　　更正打虎英雄職稱級別

　　李逵，沂嶺上殺死猛虎四只，大帥，級別：高級。

　　職稱：

　　武松， 景陽崗上打死猛虎一只， 職稱： 中帥，級別： 中級

　　解珍、解寶， 登州山上射死猛虎一只，職稱： 各小帥，級別：各初級。

　　梁山泊職改領導小組.....

　　當李逵拿著那摞多于上月兩倍的月俸走在回家的路上時，心中驀然暗生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滋味。初級陡成高級，福耶？禍耶？喜乎？悲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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